王妃道:“衡山侯说得饶人处且饶人,陈绍世,你可听到了?”
陈绍世咬牙,牙齿间挤出了一句:“微末下流之人听不懂高洁之言。”
王妃命车驾前行。
武士搀扶陈绍世蹬后车,王妃随行女官为之让出座位。
另有武士拔出刀来斩断赌客一手,在他凄厉的嚎叫声中,扬长而去。
衡山侯府车队也离开了。弃那断手的赌客和一箱钱泡在泥水里。
车行至王府,武士将陈绍世抬至府内医师处。
次日,王妃在内官陪同下来看视。
陈绍世面目肿胀,多处包扎,仍是不能动。
见王妃亲自前来下院,心中感念。
王妃问:“你可知他为何要除你?”
“因他发现是我让人监视他府邸,发现编钟之事。”
“不止如此吧。你离开王府后,他让属官拉拢你入他幕府,你为何不识抬举?”
陈绍世冷笑,“我怎么敢入他的府里为幕僚,在他的眼神里,我已看到了前途,说猎犬都高了,当是一条狗。”
王妃峨眉微蹙:“所以,你的好前途在赌坊里?”
“我记着王妃说的话,来日相见的路无论宽窄,总是还有。”
“如何一百万的账都还不起,你的钱呢?”
“一半给了卖石头那家,一半给了一个相好的。”
“哼!你倒坦率。”
“再不敢瞒王妃。”
王妃最后道:“卿若信我,我不负卿。向你父亲认个错,好好修养,养好了回王府办事。”
陈绍世嘴角露出微笑,“下官遵命。”
王妃回到清晖堂,听女官报说,长信回来了。
王妃忙命召来。
长信进堂内,先拜倒在地,口中请罪。
育孤园的船分了两只驶离广陵,一船是男童,一船是女童。男童船到了京口,他留下几人盯着,谁知在码头就跟丢了,后来查访,只知似到了南山一带。那边都是权贵庄园,只不知进了哪一家。
女童船到了建康,在大埠码头上岸,转成皂布大车。因有吴钩留下了胭脂记号,一路跟进了西州城,谁知黄昏时下了雨,记号被冲掉,四辆车似凭空消失了般,再难寻觅。
王妃听闻发了急,命加派人手,从西洲城开始排查,定要找出车轿踪迹。
长信领命而去。
下午有南兖属官乘船至建康,将调查各项事报王妃。
先是去外地查访的结果。
五位育孤园已嫁女,四个查无此人,只有一人好端端过日子,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。此妇虽年轻,但相貌十分丑陋。
据她所说,育孤园容貌清秀的男童、女童,十一二岁就会被各府挑走,为奴为婢去了。她还提到,容貌最好的男童、女童,却藏起来,并不让人挑,是专门送给京中贵人的。
每年四月中、十月中,各送船出去,每批是十个男童,十个女童。尤其是女童,容貌要顶好,皮肤要洁白无瑕,而且要未行经。
另外,查访去岁报病死的女童三人,其中有一人姓石名青。
其曾祖父是本朝初年的古南县令,在地方志上甚有清廉之名。可惜家族人丁不旺,到了这一代,贫寒至及,叔父一家难以过活,不得已将侄女送到淮安育孤园。不知为何却病死在刚刚兴建不久的广陵育孤园。
王妃问,是几月病死的,可是四月或十月?属官说,正是十月。
属官报完事退去。
王妃心内大觉不祥,她从前是想错了,她以为权贵收女童是想先教养几年,竟似并不是,心中阵阵发冷,若吴钩遭难,她良心难安。
王妃豁然起身,高叫来人。
又是一夜风雨。
沐浴完毕的衡山侯萧静,披散着半湿不干的头发,青白的脸,身着白衫,在落地铜镜前顾影自赏,烛影摇晃中,镜中身影被拉长变形,似鬼魅游魂。
大师说他这两年犯阴人,果然不假,屡屡败在小人和妇人手里。
也无妨,不必争眼前高地,再等几个月,有算账的时候。
身后阉人阴恻恻的声音响起:新进的女孩子安在塌上,干干净净,请家主品用。
萧静伸着脖子,缓缓凑近铜镜,忽然呲牙,露出雪白森森的牙齿,他检视口腔洁净无垢后,飘然走进卧室。
这夜江左各地降雨。
京口南山一处庄园里,电闪雷鸣,暴雨倾盆。
孩子在软塌中瑟瑟发抖,所有的告诫都忘的干干净净,只有恐惧好像一只大手牢牢抓住了他。
他在室内昏暗的烛光中看到丝织屏风外出现了一个人影,他身形被蜡影拉的细长,几乎看不出人形,隐约能分辨出他尖细的脑袋下有半长的胡须。
他缓缓行过屏风,探出头,恶魔进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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