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黯心中明白,萧联身边多有掣肘,很多事,他做不得主。
萧黯本来也没指望,只要说服萧确相助,此次回京目的就已达成。
即将返回广陵,妻子笼华为他收拾书卷行装。
夫妻二人说起借粮之事。
笼华听闻自己夫君被萧联消遣,不高兴,“临城公堂堂刺史,怎么言而无信!建康大埠,四方粮食汇聚,怎么没有存粮?你且回去,我想法子让他借粮。”
萧黯对笼华弄权之事向来纵容,然而,也担心她凡事顺遂,渐渐妄自尊大,若遇挫折,徒惹烦恼。于是,让她不必管这事。笼华也便答应。
让萧黯感到奇妙的是,前世笼华极固执,平生只信自己,他的话她向来听不进去。今生的笼华,虽也常盲目自信,自有主意,旁人的话也不大听得进去,但对他的话却是听的。
萧黯想,她对他这份信赖来之不易,不可辜负。
萧黯与笼华闲话感叹,“京城虽有粮市大集,然而建康大城,市民不事生产,粮油布匹供给全赖外部。便是有些存粮,该备不时之需,不要调动为好。
京城虽繁华,然而若有灾乱,几乎是座徒有金钱的空城。”
萧黯这番话,实是有感而发。
想曾经,建康被乱兵围困,京畿京辅被匪兵劫掠。一块金子换不来同等大小面饼,后来,一座庄园换不来一块面饼。京辅富户身着锦衣,却饿的鸟面枯骨。
笼华何曾知道天有不测,世事还有另一路途,在那里天真发笑,嗔怪道:“哪里有什么灾祸能荼毒京城。”
萧黯露出一丝苦笑,没有经历乱世的人总会认为河山永固,繁华不可摧毁。
然而,兴业千难万难,废乱却只在旦夕间。
他也不必说出耸人听闻的话来吓唬她,何况空口白话说出来也吓唬不住。
时值盛夏,夫妇两个歇在内书房旁的竹林凉舍。
笼华抱着他,只不松手。
她平日里惧热不怕冷,这会倒不嫌热。
两人说着话间不觉夜深。
萧黯问她怎么还不想睡。
她说舍不得睡去。
又是孩子话,萧黯一笑。
想前一世,总是他依恋她多些,她的朋友,她的侍从,都有着共患难的情谊,每个都那么重要,她随时随地想着离开他去远游。
萧黯一度觉得在她的生命中自己总是占次要的位置。越是觉得她不属于他,他越是想要抓住。
而这一世,笼华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妻子,他也曾惯性使然,患得患失。然而,渐渐的,他终于确定她不会离开他,也不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夺去她。
心中渐渐安定,心思更多投在政事上了。
他却更加清楚的感到她对他的依赖。
萧黯此刻才有些明白,从前并非是笼华不依赖他,而是不敢依赖他,因为他什么也不能给她。
阿笼,从前我说,凡我所有,都可给你,可我一无所有,你也什么都不敢要。
今生,凡你要的,我都为你取来。
萧黯正想到这里,笼华就在他怀里提了个要求,“我若是能陪你去广陵就好了。”
萧黯庆幸刚刚是在心里夸下海口,否则这个愿望如何帮她实现呢。
想了想,也有个法子:“我们这岁生一子也好,将他留在京中,你我便能同去广陵。”
笼华在他怀里笑:“怪话!难道生了儿子是拿来做人质的。”
萧黯听到人质二字,心内一颤,前世悚然记忆袭来。
他收紧了臂弯,将她抱在怀里,叹息道:“若终有一人为人质,我愿舍子,不能舍你。”
呃?笼华在他怀里发出闷闷疑问。
萧黯返回广陵州府,裴玄立即来打听,是否能开国仓,是否能调军粮。
萧黯摇头,说幸好在别处借到了粮。这几日间应该就能到。
裴玄纳闷,这么快就能运到的粮米,只能是京辅调来。
京辅哪里能借呢?
没几日,有了答案。
原来是从南徐州借到八十船粮食,从京口等几处码头运抵广陵、泰州、淮安三地。
其中大部分存放在泰州官仓,州府直管。
这些粮食一旦倾销市场,物价会瞬间回落,轻钱便瞬间升值。
众官绅们跟随柳氏孤注一掷,将海陵郡官库的国币挪空,全部制成轻钱投了出去,还有各大寺庙、钱庄、大商肆全部跟从运作。
计划是将轻钱砸至生铜价,再趁秋收前倾销存粮和布匹,大量回收低廉轻钱。
到时重新熔炼成足值,填平官库后,其余扣掉本钱,仍有暴利。
到时,州府不管是一兑一,还是彻底废止,都和他们无关。
若激起民变,便趁机弹劾刺史。
然而,两厢角力,官绅拼命砸钱,州府拼命托市。物价如命线,牵动无数人肝肠。
柳景礼此前问过父亲,父亲言之凿凿南徐不会借粮,结果,还是凭空运来数十船。
柳景礼大急,也不再请示父亲,直接授意海陵太守韦清泉,定要不择手段阻止粮米入市。
斗破小说网:(www.doupome.c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