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隆基当然知道萧江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,正因如此,他才那么生气。他气的不是萧江沅,而是他自己。
他会因为刘幽求和钟绍京说他凉薄等不好听的话而大怒,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。他自问自己好相处也重情义,若非有各种各样的原因,他也不想对功臣那般绝情,毕竟他们相识于微时,情谊真挚,他们相助于他,本也始于情义。
如今他却不被理解,若只是朝堂上宰相更迭这等大事不理解也就罢了,以大多数功臣的能力,想不到那么深远。但他们又是与亲王过从甚密,又是一边私会一边抒发对天子的不满,其瓜田李下之嫌,其大不敬之罪,他们不会不知。
既已明知故犯,他为什么不能惩罚他们?
若他真能狠心如汉高祖刘邦,这凉薄之名,他便认了又如何?
见李隆基迟迟不言,萧江沅便不再追问,让李隆基把安神茶喝了,道:“阿郎累了,早些睡吧。”
李隆基这次倒乖得很,一杯茶一滴都不落下:“你……不要胡思『乱』想,且不说你肯定不会像他们那样犯下什么无可挽回的大错,即便犯了,我又怎么……”
“所以律法与情理,还是可以兼顾的,只是需要有权力作为依托,像阿郎这种的,便是任何律法都限制不了?”
“此事的道理深着呢,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。谁说律法不会限制我,它限制我的地方多着呢。”见萧江沅拐着弯地想劝自己,李隆基任『性』的脾气便上来了。他径自上塌,不用萧江沅动手,自己盖上了被子。本是平躺,见萧江沅怔怔地站在原地,面对自己久久不动,他便转身背向了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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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晌,才听得萧江沅迈步的声音,李隆基细想了想,终是长叹一声:“我……总不轻易负人便是。”
次日姚崇到来议事之时,李隆基本想把此事压下不提,但奈何刘钟二人已经收押,宰相不可能不知,即便李隆基没提,姚崇也会提。想了想,李隆基认为与其等着姚崇提,不如自己主动一点,还能把事情说得缓和轻微一点。
却不想自己说完之后,姚崇不『露』一丝权诈之『色』,也不说这二人如何如何可恨当治以重罪之类的话,反而意味深长一笑,悠悠地道:
“圣人所言与老臣所知的,好像不太一样。”
李隆基心里“咯噔”一下:“姚公……已去查问过了?”
姚崇颔首:“听闻圣人亲自下令收押两人,老臣觉得新奇,便去看看热闹。他们对圣人不满,乃是不忠,将此等言辞脱口而出,便是大不敬。即便自持有功任意妄为之过不算,说了不少老臣的坏话也不算,真的按照律法来,大不敬属十恶不赦之一,那是连绞刑都不必,直接斩首的罪行啊,怎的今日听圣人说来,竟是如此轻飘飘,好像连杖责都不用,直接便能放了?”
既然姚崇都清楚了,李隆基就没必要装傻充愣了,只得直接问道:“那姚公看,该如何处置他们才好?”
只见姚崇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,笑意不减反深,悠然拱手道:“刘公与钟将军皆为功臣,乍然屈就闲职,心中不平,有所沮丧,乃是人之常情。他们功业既大,所受圣人之荣宠也深,一朝下狱处以重罪,恐惊朝堂内外,引起更多的同情,使圣人落得个凉薄之名。故而老臣请圣人法外开恩,放了他们吧。”
李隆基本悬着心,怎么都没想到姚崇竟会这样建议。萧江沅显然也很意外,与李隆基对视了一眼,便看姚崇如何解释。
姚崇一眼便知李隆基在惊讶什么,便道:“朝堂之争,无非权位。宰相非能者不能居之,我自认有才有能,胜过他们十倍,若有机会,如何不争上一争?但也仅此而已,无谓置人于死地。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,老臣越过一众功臣入主政事堂,又有圣人撑腰而独断专行,难免遭人不满,他们不过说几句话,很是客气了。老臣与功臣,顶多立场不同,观念不同,却绝非有什么深仇大恨,何必事事做绝?”
是啊……李隆基心下暗叹,连姚崇都能如此,自己何不宽仁一些,坦然接受一切呢?若说起初他还是照顾萧江沅的感受,那么此时他便是真心实意想要放过功臣了。
治理国家,尚需法情相融,管理群臣,也得宽严相济。他想缔造盛世,除了整顿吏治,更要实行仁政。无情又不仁的天子和朝廷是走不远的,他既觉得自己并非凉薄之人,那就少做些凉薄之事,不就名副其实了?
最终,李隆基将刘幽求贬为睦州刺史,钟绍京贬为果州刺史。官位虽贬,但他已下令两京和地方官员时有交换,永为定律,如此一来,刘幽求和钟绍京便有归来的机会——若他们仍觉得不满,那他也没别的办法,只好随他们去了。
李隆基这个决定,姚崇觉得十分合适,君臣一拍即合,此事便过去了。话题紧接着转到了大唐每年五月都会举行的选官之上。
这时,魏知古到了。他现在是门下侍中,乃是门下省的一把手,与姚崇这个中书令一样,都属首席宰相。他此时前来,是要与李隆基说一说突厥屡犯边境一事,不想姚崇也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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