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我便要更加唐突了。”李隆基从见到卢怀慎宅邸开始,心里就颇不是滋味,“卢公出身大族范阳卢氏,又官居三品,怎的这宅邸……这样寒酸?”他说着看了看桌上清水般的茶水和碗中的黄豆,“家中竟无余粮,饮食上也这般……清苦,难不成有人敢克扣卢公的俸禄?”
老管家道:“那倒没有。只是郎君有所不知,范阳卢氏是大族不假,卢公这支却是其中最穷苦之一,卢公领了俸禄,往往先去接济族人了,待等到卢公自己,便不剩什么了。这清水黄豆看似清苦,却是卢公家中能奉于客人最好的饮食了。”
“可我看其他的三品高官,也有些族人要救济的,并未如卢公一般清贫至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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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恕老奴直言。卢公两袖清风,除了俸禄,别无粮帛可领,对待族人又过分尽心尽力,而卢公的族人,因有卢公在便不思进取者大有人在,卢公虽不软弱,却过于包容,这与其他高官家中情形都是不同的。便是再给卢公三倍的俸禄,也是不够的。”
“此事……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吧?”
“卢公居住于此已有多年,接济族人又是年年常有,邻里邻居,来来往往的,想必知道的人不少。”老管家不太明白李隆基问这句话的意思,他刚说完,便见李隆基双眸一垂,脸上便只剩惭愧。
——这也就是说,他只要平日里多关心关心卢公,多问那么一句,便能知道这许多,可他没有。他任凭他的宰相一边做着百官表率,一边受着“伴食宰相”的委屈,更一边过着这样贫苦的日子,连最起码的生计,都要殚精竭虑,他却对此毫无作为,甚至一点知觉也无!
这是他大唐的宰相啊,是他倚重的臣子,他却只知道从他身上榨取他的价值,那些比卢公级别低一些的官员,因为讨他喜欢,都能被他多问几句,偶有赏赐,唯独卢公。他明知道卢公就是这样一个不知索取,只求自己有用,然后奉献一切的那种人,他怎么就没多问一句,最终让卢公这般惨淡地离开人世?
这是他作为君主的失察,更是他作为相识的晚辈的失职!
想起卢公往日件件破旧的常服,想起卢公得知自己并非无用,而是因德行为百官表率时的高兴,李隆基不禁有些哽咽,一时说不出话来,忙冲萧江沅递了个眼『色』。
萧江沅便从身上拿出一只锦袋来,交付在老管家手中:“卢公乃是大德之人,国之栋梁,今猝然离世,我家阿郎甚为悲痛,这是我家阿郎一点心意,管家还要『操』持卢公后事,切莫拒绝。”
如今卢宅确实没有钱财能为卢怀慎了却身后事,管家便没推脱,只冲李隆基跪下,拜了三拜。李隆基忙亲手去扶,深吸一口气,道:“这只是一点绵薄之力,管家放心,卢公的后事,断不会这般草草了事。”
管家已经猜到了李隆基的身份,听李隆基这样承诺,他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。
李隆基望了望空无一人的院落,忽然想到:“卢公重病,那些他救济过的族人,竟无一人前来侍疾?”
管家用袖口擦了下眼泪,什么都没说,只摇了摇头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李隆基沉沉说完,便拜别了老管家。
待出了卢宅,李隆基无声在路上走了许久。萧江沅牵着他们的两匹马,在他身后默默跟着,心中也是思绪万千。
就算相交时日不长,也能有这般君臣之义,根深蒂固而牢不可破,卢公当不负此生了。那么,她呢?
卢怀慎在长安有自己的宅院,日子虽苦,在那些长安为官多年仍买不起一座房子的官员眼中,也算不错的了。像姚崇,就一直没有自己的宅邸,只能借宿于罔极寺中。而罔极寺中蚊虫颇多,姚崇此番的病便是由这蚊虫而来的疟疾。
由于此病会传染,所以姚崇怎么也没让李隆基进去看他。
李隆基已经失去了卢怀慎,不想再失去姚崇了,回宫后便派了好几个侍御医去看,一日十几个使者地遣去问安。同时,他着专人负责卢怀慎的后事,更勒令让那些卢怀慎救济过的族人,必须前来披麻戴孝,有不从者,要么还钱,要么杖责。他还更加重视了宰相的待遇,在已有的俸禄基础上,更添了三百食邑。他决心要让他大唐的宰相,一心只『操』劳国事,做真正的国之肱骨,从此再无后顾之忧!
只苦了源乾曜也要继续奔波,终于有一日他忍无可忍了,建议李隆基把姚崇迁到四方馆去居住,一边养病一边办公。
“姚公还病着呢,你让他迁居便罢了,还让他带病办公?”李隆基颇不满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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