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毛仲本有正妻,而大唐律令规定,一个男子只能有一个正妻,不论是以妾为妻还是停妻再娶,都是要论罪的。李隆基便为他开了特例,两位正妻都封为国夫人,这等赏赐,可谓全天下独一份。
萧江沅毕竟只是宦官,根基再深也如水面浮萍一般,能有一朝富贵已是难得。而王毛仲就不同了,他可以有子孙,而子孙会形成家族,若子孙争气,几代下来便可成为高门望族,与王毛仲交好,极可能世世代代长长久久。故而萧江沅虽被百官所尊敬,却不如王毛仲地位崇高、势力稳固。
最重要的是,不论是过去的南衙府兵十六卫,还是募兵制以来的北衙禁军,王毛仲都十分吃得开,俨然自成了一方势力。就算是昔年亦为李隆基出过力,如今本本分分领兵的葛福顺和陈玄礼,在她二人之间,也更倾向于王毛仲。
这就不是萧江沅一个人的私事了。
李隆基固然信任王毛仲,连带着信任与王毛仲交好的将士们,可臣子的忠心,如何仅凭感情来维系?
——情,当真是这世间最变幻莫测之事了。
就连张说都难免被功劳与天子宠爱迷了眼,一改往日之谨慎,张扬起来,区区王毛仲如何能免俗?他以为不贪污就没有问题了?他以为他和万骑将士近年来的欺男霸女,她不知道么?
眼下王毛仲都敢假传圣旨了,长此以往,若他有朝一日变了心,李隆基就如置身于刀山火海一般,险象环生了。
所以不论是为公为私,萧江沅都必须把王毛仲打压下去,如有必要,置他于死地也无不可。
毕竟她若要位极人臣,朝臣或许不挡路,王毛仲却一定是绊脚石。
进入武惠妃寝殿之后,萧江沅先行了礼,然后向武惠妃表示了祝贺,只字未提赵丽妃之事,只说朝政繁忙,宰相初定,还有许多事等着李隆基去处理。
她本就没打算提,因为她这身素衣,已经胜过所有言语了。
李隆基怎么会不明白萧江沅的意思,却仍是告别了武惠妃,随萧江沅走到了殿外,引得王毛仲惊讶不已。
萧江沅在前面领路:“大家可知,这样有多伤太子的心?”
李隆基轻哼道:“他若为孝子,就该理解为父感伤之心,而不是来要求我如他所愿——难不成,他还指望我追封他生母为皇后?”
只有在极度心虚的时候,李隆基才会如此偏激,反客为主。
就算心知这话多为气话,萧江沅还是被其中的凉薄拦住了脚步。她刚转头看向李隆基,就听跟在身后的王毛仲道:
“丽妃仙逝,最伤心的便是圣人了。且不论此时应该是太子前来安慰圣人,萧将军乃是圣人贴身宦官,怎的也不为圣人多着想着想,反倒开口便为太子说话?”
这话便是诛心了。李隆基自然清楚这话的重量,忙揽住王毛仲的肩膀,道:“阿王此言甚是。明明我才是最难过之人,将军不怜惜我,反倒怜惜太子,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心术不正,竟敢收买君父的贴身宦官呢。将军也要多注意言行才是,还好我了解将军,若是那多疑的皇帝,将军此刻只怕已经是刀下鬼了。”
——有什么话不能私下里单独说的?
萧江沅淡淡地扫了王毛仲一眼,不再多言。
她并没有引李隆基到赵丽妃那儿去。王毛仲不想让李隆基烦心,她又何尝想?
见萧江沅带自己出来,竟然真的只是为了国事,李隆基不禁松了口气。待三人都入了殿之后,李隆基才彻底放松:“听说我赐予你的那位夫人,近日为你诞下了一个儿子?”
王毛仲道:“正是,三日后便是满月酒,奴本来想请阿郎去喝两杯的,如今却不方便了。”
李隆基点了点头:“我人虽不到,礼却一定会到,只是要迟上一些。待丽妃丧仪结束之后,你这儿子,便是五品通贵了。”
李隆基一拖再拖,原本是希望岔开方才所有的话题,却不想说多错多,还是给自己留下了话柄。待王毛仲谢恩离去,萧江沅才开口道:“大家,昔年张右丞的女婿郑镒尚不能够五品,如今一个刚落地的无知小儿,竟也能封五品官?”
此事,李隆基就自信多了:“阿王是一早就跟过我的家奴,本就比其他人值得信任,虽犯过一次错,但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?如今他战马养得极好,闲厩也打理得不错,有功当赏,有何不可?”
“既如此……”萧江沅想了想,浅浅颔首道,“臣跟随大家多年,可有寸功?”
李隆基忙道:“何止寸功?你居功至伟,无出其右。”
“大家方才说过,有功当赏,可还算数?”
“天子一言九鼎,自然算数!”李隆基心里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,“……你想要什么?”
萧江沅施施然躬身拱手:“臣要娶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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