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其实很是倦怠,想要听母亲的话,干脆辞官不干,回乡尽孝,图一个平凡自在,可是李隆基没有放他,张说也不肯让他走。
也罢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他正暗自叹息着,李隆基的天子仪仗已经到了。
众臣立即拱手以拜,待礼毕抬头一看,不仅太子、诸位成年王和已经出嫁的公主在,武惠妃也在。他们圣人登基以来,还从未携后妃一同出席百官饮宴呢,看来武惠妃如今,真真是无可动摇的后宫之主了。
——那又如何,没有皇后之名,享受再多皇后的待遇,也不过是镜花水月,做不得数的。
武惠妃今日打扮得有多隆重而光彩照人,她心里便有多清楚这一点。她太无可奈何,便只好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,她低头看了看身边落落大方的儿子寿王,只觉得人生还有希望。
待李隆基率领众人落了座,饮宴正式开始。
这一日是开元十七年八月初五,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。
也是在这一日,众臣在首席宰相萧嵩的带领下,群起而上书,请李隆基将他之诞辰设为“千秋节”,与其他传统之节日并立,从此年年岁岁普天同庆。
生辰作为节日,这既是褒奖,也是尊崇,李隆基自觉凭借功绩,足以与之相配,便欣然接受——这是有史以来,第一个由皇帝的生辰所设立的节日,自李隆基开始,后世的皇帝大都有样学样,只是逐渐不再以功绩论短长,什么样的皇帝都能如此了,此乃后话。
楼上楼下顿时三呼万岁,跳起舞来。
饮宴进行到一半之时,武惠妃有些不胜酒力,便下楼去更衣。待她回来的时候,便见楼梯上站了一位含笑的绯衣官员。她起初不以为意,径自经过,却忽然脚下一滑,那绯衣官员立即伸手扶住了她,还低声说了一句:
“臣愿尽己所能,效犬马之劳,誓死扞卫寿王。”
这声音甚低,若非一时间武惠妃离这绯衣官员有些近,恐也听不清楚。她若有所思地站直了身,一边上楼,一边低声问:“阁下是?”
“臣乃御史中丞李林甫,家中行十,小字哥奴。”
武惠妃不止一次地从李隆基的口中听得过此人,还都是好话,像什么心思细腻,脑子活泛之类的。李隆基常与她说起朝中之事,甚至偶尔也会咨询她的建议,可她还从未听到过,只有好话没有坏话的官员。今日一见,她先是有些意外——她还以为这样的聪明人,会是张九龄那般风姿绝佳之辈,却不想长相平平,只有眉眼因与李隆基有几分相似,看起来还好看些。
心思果真细腻,脑子亦确实活泛。
武惠妃并不以貌取人,只稍一犹豫,便颔首道:“十郎有心了。”
说完,她便给李林甫使了个眼色,让他停留此地,待她回到楼上一会儿之后,他再回去。李林甫果然心领神会,当即便松了搀扶着武惠妃的手,拱手恭送。
李林甫抬眸望着武惠妃款款离去的身影,回想着方才那一声“十郎”,倏然松了口气。
他说到做到,必会尽己所能扞卫寿王,只是他眼下不过只是一个五品御史中丞,权限实在是太小了。武惠妃称他“十郎”而非“哥奴”,想来是听懂了他的话,他一直以来交好宦官与宫人这功夫,总算没有白费。
只是他没想到,武惠妃刚刚上了楼,萧江沅便走了下来。
见李林甫在楼梯上站着不动,萧江沅微眯了下双目,却什么都没说,只跟李林甫见了个礼,便从他身前走过了。
她本是要更衣,却不想偶然间有了意外发现。
她并不打算把此事告知给李隆基,一则无凭无据,二则她也想看看,昔日被源乾曜判定连郎官都不配做的李林甫,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——当然,这是在对她家阿郎的权力与江山没有影响的情况下。
她并不知道,日后的李林甫在精明强干统御国事的同时,给大唐和她家阿郎,留下了多少的盛世危机。此时的她只觉得李林甫是个有能力的聪明人,愿意给他一个机会,也为她家阿郎储备一个宰相的人选。
他能想到武惠妃这条路,在萧江沅看来,作用虽不大,却也算神来之笔。果然李林甫比张九龄有意思多了。
待李隆基生辰过后,又过了中秋,便到了王毛仲之女与葛福顺之子缔结良缘的良辰吉日。
葛福顺宅邸已经坐满了宾客,就连萧江沅也代表李隆基,携妻亲临,可偏偏等了又等,也不见宋璟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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