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听这话,李业只得如儿时一般乖巧地靠着玉真公主的肩膀,心急得要喘上好几口气,才能把一整句话说完:“为什么……非要让她……知道呢?这样就很好了……”
玉真公主只以为是五郎不愿与三哥争抢,便道:“你不用担心三哥,他那里有我。情之一字最讲究你情我愿,不是他身为天子便能胜的。”
“可是……阿沅的你情我愿,早就在多年以前,便给了三哥了……我……从不曾让她知道,阿姐你也千万别……”
玉真公主只得叹了一口气,道:“也对,若真你情我愿,她又怎会迟钝如斯?也不知道你们到底都是怎么想的,贤妻美妾不缺,却偏偏看上一个宦官……情之一字,也真是最没有道理可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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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业笑道:“就像阿姐和摩诘?”
玉真公主忙道:“怎么连你也这么想?我和摩诘真的只是知己,清清白白!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,你别不信我啊……”
姐弟二人说着便闹将起来,一如儿时一般言笑不断。李宪正在院中侍弄花草,见到此景,与刚入院中的李隆基相视一笑。
就这样悠闲而快乐地过了一个月,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,萧江沅为李业送『药』和早膳的时候,发现李业衣冠整齐,竟是在睡梦中与世长辞。
七月初七刚过了三日。因着近几日的天光都甚好,萧江沅帮李业晒的书还没收起;李隆基在这里住了几日,昨天才不得不回宫去;李宪特意从自己的宅院中移栽了一些名贵花草,花苞尚未开启;玉真公主答应了去催王维的新诗,诗稿亦尚未拿到手里。
一切分明都还在继续,一切偏又都有了结局。
萧江沅忽然想起,昨夜的蜡烛曾燃烧得分外炽烈,蜡『液』不住地垂落,李业还说,那真像是眼泪。
他没有看到烛火正如他的生命,正在将生命的最后一点火热尽情地释放,却注意到了烛台上流淌不止的“眼泪”。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,指着那烛台说:“那是不舍的眼泪。”
说完,他破天荒地早早便催萧江沅去睡了。
等萧江沅离开,他起身将衣冠穿好,把枕下的丝帕取出,塞入了衣襟里。然后,他才安下心来,缓缓地在卧榻上躺好。他最后定定地看了烛台一眼,然而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。他也听不见任何声音,唯独还能说话:“若有来生……”
静了半晌,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,便只留了这半句,从容睡去。
李业葬礼那日,天降大雨。
李隆基把每一个死去的亲兄弟,都追封了太子之位。二哥李撝是惠庄太子,四郎李范是惠文太子,五郎则为惠宣太子。几个兄弟都是以太子之礼,随葬于睿宗桥陵,去陪伴父亲。
“大家让几位太子都去陪伴睿宗皇帝了,那大家自己呢?”
这一日,长安众官员都去参加了惠宣太子的葬礼,而葬礼是由李宪亲自主持。所有人都怕他哀思过度,不肯让他送五郎最后一程。
萧江沅却是必须到场的,故而李隆基便去了武惠妃那里。可没过多久,也不过一时没注意,李隆基竟然失了踪影。武惠妃几乎把整个兴庆宫都翻了过来,也还是没能找到。天子失踪,此事可大可小,她第一次在宫里发了大怒,直到萧江沅心绪不宁提前归来,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。
萧江沅听说兴庆宫里没有李隆基的踪迹,便直接把找寻一事揽了过来。她谁也没带,径自出了宫,走到了薛王宅的大门前,果然在那台阶上看到了李隆基佝偻坐着的身影。
大雨滂沱之中,她出来得急,没有带伞,偏偏李隆基也没带,两人便在雨中淋了半晌,衣服很快就湿透了。
李隆基显然比萧江沅淋雨的时间更长,嘴唇都开始发紫了,萧江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思来想去便开了这样一个口。
李隆基沉声道:“我谁都不用……”
历代帝王陵寝都有无数亲眷臣子的随葬墓,可在他看来,后妃也好,皇子公主也罢,生前已经牵绊了一生,死后又何必继续纠缠,永世不得安宁?
萧江沅跪坐到李隆基面前:“那……臣呢?”
李隆基缓缓抬起头,只见萧江沅正认真地凝视着自己。有水滴不停地在她脸上滑落,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。他伸出手,轻抚住她的脸颊,默然良久,忽地唇角一勾:“平日你侍奉我,已经够累的了,死后不想好好休息休息?”
“臣当然想,但臣更无法放任大家孤身一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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