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他先前可是特意知会过阍者,若是萧江沅来了,可以不用通报,直接请进来,可安禄山还在这儿呢!
且不论边将与宰相过从甚密,就凭安禄山舍天子而先宰相,天子如果知道且敏感多思了,此事就可大可小了。
安禄山因其是边将,又甚是得力,李隆基不会对他如何,但是李林甫这一位已经做了八年的宰相,就不一定会怎样了。
安禄山吓得立即在李林甫待客的厅堂里打起转来。他本就大腹便便,又来回踱步,李林甫只觉自家地砖都在震动,更被眼前这身影晃得头痛心烦,便道:“你且先坐好,我来想办法。”
说完,李林甫便起身,亲自去迎萧江沅,对安禄山的敬服又感激理也不理。
萧江沅刚走到二门,就见李林甫笑眯眯地迎来:
“有失远迎,望请见谅。将军与我说实话,这送荔枝只是其一,亲自登门恐是另有所图吧?”
萧江沅秀眉一挑:“不是你说的,这两日希望与我单独见上一面,有事要与我说?”
“年纪大了,记性也差了。”李林甫干笑两声,一手接过装有荔枝的小竹篮,一手请萧江沅入内。
萧江沅刚一踏入厅堂,便见到屏风后面躲着一个痴肥的身影。那身影太过独特,独特到不论是谁,只要见过一次,就不存在认不出来。
萧江沅:“……”
“行了,你明知道躲也没用的。”李林甫扶额,见萧江沅歪头看向自己,忙道,“我找你不是为了他,我既不知他会今天来,也不晓得你会今天来。”
安禄山刚灰溜溜地从屏风里走了出来,就听到李林甫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,一时就像吞了只苍蝇一般。他大喇喇地看向李林甫,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与憋闷。
李林甫视而不见:“还不向萧将军见礼?”
这是他郁闷的时候吗?脑子落平卢了没带过来?
安禄山仿佛这才注意到萧江沅的存在,急急忙忙向萧江沅躬身拱手,同时憨憨地笑了几声。
萧江沅含笑回礼:“老奴可不敢当安将军大礼。”
话虽这么说,她却不躲不避,还趁机仔细观察了一番安禄山的模样。
她始终记得张九龄说过的话,安禄山此人面有反相,可她怎么看,也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反相。不过安禄山此人确实模样与众不同,与她见过的胡人也不大一样。浓眉大眼,络腮胡子,看似憨厚笨拙,眼中却仍是不可避免地透露出几许精光。
——他分明就是在藏拙,做得也并不高深,想来是其他人或是过于轻视,或是因为懒,总之都不曾像她这样细细地看过,所以才让他骗过了。
安禄山不是个蠢人,这一点她家阿郎一早就知道了,要说他有反意,她家阿郎不信,她也是不信的。
就算安禄山成了十镇节度使之一,手中兵力也十分有限,又有地方官员与他相互挟制,就算真反了,也翻不起多少水花。更何况太平盛世三十余年,年轻的两代甚至根本不曾感受过战争,当世又没有昏君和暴君,且不论成功失败与否,造反师出何名呢?
安禄山躬身极低,并没看到萧江沅凝视自己的眼神,也没有因为被人逮了个正着就紧张起来。明明在萧江沅进来之前,他还忐忑得不行。他一边奇怪着,一边起身迎上萧江沅的微笑,这才明白了一二。
他上次在东都,并没有机会与萧江沅近距离接触,所以直到现在才知道,为什么张九龄当时暴躁得连什么“面有反相”都说出口了,却仍是被萧江沅一句话安抚住了。
眼前这位姿容清秀、腰背挺直的宦官,就是有这个能力。
他甚至能感觉到,自己与她的距离在缓缓拉近,本来不敢轻易开口的话,也顺其自然地便说出来了:“萧将军乃是圣人身边人,哪里是我这样的边境蛮夷可比的?且不说今日,就是来日,末将也要求萧将军庇佑呢。”
今日还没过呢,就惦记起来日了?见安禄山凑到萧江沅身前,满脸堆着笑,李林甫顿时想赶快把他撵走,便道:“萧将军有所不知,安将军这是第一次来长安,便被长安的繁华撩花了眼,原本还凭着自身功勋,目中无人的,这一下倒担心起来了,怕自己不识京中礼仪,唐突了圣人。我也说过他,圣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,还怕被他唐突?可安将军说了,圣人胆色过人,那是圣人的威仪,是否无礼唐突,那就是他的一番心意了。”
安禄山忙插嘴道:“十郎所言甚是!”
李林甫瞥了安禄山一眼,继续道:“可这京中,别说熟人,安将军仅是认识的人便实在不多,偏偏有我一个。”
语气中夹着几分疏离,也透露出几分无奈。
安禄山总能把谄媚的言语,说得无比理直气壮,而李林甫口有蜜而腹藏剑,几年来朝中已有声名。对他二人的三寸不烂之舌,萧江沅深表佩服,眸光流转一番之后,道:“纵是没有老奴,圣人知道了此事,也能体会到安将军的良苦用心,不会怪罪的。”
萧江沅并没有说谎,别人或许不知道李隆基对安禄山的喜爱与器重,她却是清楚的。
有了萧江沅这句话,安禄山才松了口气:“圣人自是仁德,萧将军也良善,此恩安禄山绝不忘报!”
萧江沅的言谈,往往代表的便是李隆基的态度。李林甫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萧江沅,道:“看来圣人与安将军果真有缘,这荔枝赏得甚是时候,安将军不如一起品尝,同沐皇恩?”
安禄山可不敢久留,见事情已经解决,恨不得立即溜走:“不敢不敢,那下官就先告退了。”
讨好李林甫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完成的,至于这长安的规矩,懂有懂的好,不懂亦有不懂的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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