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霜雪觉得心痛,以及没缘由的心慌,为自己,为那些人……
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窒息感,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,这对已经不需要呼吸的她来说很奇怪,那不是真正的窒息,却又远远超过真正的知悉,她不知道那是什么;也许是红球的副作用,也许是心理作用,但她的例行检查却表示,她的身体非常健康,各项指标都处于理想范围。
GSRI的医生给出的建议是,让她多休息。
虽然这就像让一个病人多喝热水一样可笑,或说是敷衍。她感到一种形式上的孤独,这比环境上的孤独更加可怕——那些医生一边接近她,一边又“远离”她;可能只有院长能真切理解她的感受,但对于一个从未目睹真容的人来说,她的感觉是隐约模糊的。
她常常分不清虚幻和现实,与传统病人得到治疗的方法不同,是大撤离时期的黑暗让她拜托了这种情况。
……
当灰海市的人口迁移到周边的各个城市,那么这些城市的压力必然会大幅增加。虽然政府承诺,会给他们提供就业岗位、住处和食物,并将他们的生活安排妥当,但这仍然引起了周边城市人口的不满。
这些撤离者就像是外来人口,受到了当地人的反对。开始还好,但后来随着避难者越来越多地涌入,周边城市都变得不堪重负,反对的声音也越来越强烈。
政府并没有太好地调节城市人口之间的利益冲突。这种冲突很直接,都是建立在利益二字之上,却也往往是最难解决的。
有钱的避难者还好说,他们靠钱解决大部分问题;而没钱的避难者就成了费力不讨好的一个群体——偏偏,这个群体占据了避难者的绝大部分。
幸好这件事国家高度重视,才在表面上没有引发什么巨大冲突。在政策措施、消息封锁、武力手段等方法下,事情很快压了下来。
而这不过是让群情激愤的人们明面上哑口不言,背地里他们还是会说三道四,这样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,确有煽风点火的嫌疑,愤怒让人失去理智,类似的消息在不过是在愤怒的人群中火上浇油——她知道,因为人口冲突,就引发了好几十起恶性流血事件。
周边城市的人们游行示威,明确表示反对这些避难者入城;严重的,包括用汽车堵死入城的道路,在城市交界处摆起人墙……
这不仅阻碍了入城的人,也阻碍了出城的人以及执行任务的车辆和人员。
到最后,这些城市不得不也实行周期性戒严,以确保秩序的稳定;火焰终于渐渐熄灭,政府必须变得强硬,它的人民才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。
当时发生了什么,已经很少有人记得,大撤离虽然影响重大,却在后来渐渐被人遗忘了;就像秦霜雪经常会想起一句话——人们是善于遗忘的。
而这句话的后半部分是——特别是对于自我矛盾而言。
甚至,周边城市的戒严时间比灰海市本身还要长,直到几个月后,灰海市和周边城市的关系才终于处理妥善;灰海市解除了戒严,再往后几个月,周边城市的戒严才解除。
还好,灾难没有进一步扩散,不过有小道消息称,更远的城市依然出现骚乱、生活用品涨价,甚至房价上涨;奇怪得很。
但这都是后话了,时间回到大撤离——当时,有条件离开的人都走了,市内只留下一定数量的部队和警察维护治安;除了必要的政府单位,其它的所有部门都彻底停止了工作——因为根本没有人,工作就成了多余的事情。
整座城市的经济都陷入了停滞,不过用“瘫痪”来形容更贴切。面对这座巨大的空城,留下来的人都只有一种感觉,那就是一片死寂。他们感觉自己生活在杳无生息的黑暗牢笼中。
只有定期到达的补给车辆,仿佛在告诉这些继续留在这里生活的人——这座城市还没有死,只是陷入了冬眠。
不过对于还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,养育他们的灰海市,就是死了,死得很彻底,就算她真的会活过来,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。
而这种看法,在周边城市,尤其是已经撤离的人眼中,更甚。
灭亡论悄然兴起,他们认为,灰海市的陨落是国家所有城市的未来,而且这个未来会来得很快;该理论表示,留给人们未来的时间不多了,末日就在有生之年,可能是明天,也可能是下一秒。
秦霜雪也看过这段时期灰海市的卫星照片;每当夜幕降临,从太空俯瞰下去,这座城市就是陆地上绵延灯火中一块黑色的空缺,突兀无比,如同一个会把所有东西都吸进去的深渊。
而这深渊就如同一团隐匿的星星之火,她仿佛看到了深渊吸走了所有灯火,自己手上拿的是一张纯黑色的照片。
她第一次在实际上感到对末日的恐惧。对于她来说,这座城市也是死的,就像那些被她开枪打死的人一样。
鉴于可能出现的恶劣影响,GSRI终于出手了,末日论悄然兴起,却在一夜之间完全消失。
这是GSRI很少会插手的几种民间事件之一——鉴于人民情绪原因,末日论是真正的星星之火,在任何情况下,GSRI对散播末日谣言的情况都是无法容忍的,因为真正的末日,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可怕得多,在它真正到来之前,其它的“所谓末日”不过是可能引发恐惧效应的杞人忧天。
想到这,她又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——19具混混的尸体在当天就被巡逻队处理了,他们理所当然地没有找到凶手。不过当时市内一片混乱,这件事情也没有专人来处理,只是记录在案,后来因为特殊原因,也不了了之。
她当然知道,GSRI的建立不是用来针对这些普通人,理论上她也属于这个范围以内,但她就是忍不住,或者说是情不自禁。这其中有她自己的抱怨和懊悔——她抱怨自己和GSRI;懊悔自己,也懊悔事情会变成这样。
因为城市没有因为她的行为发生任何好转。她只是那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。
当再度恢复秩序,城市就成了一座死城;但偶尔,她也感觉就这么空着也挺好的。或许每座城市都将面临这样的命运,从无到有,再从有到无。这也是末日论的说法,这种事,只要不宣扬,就没人会来干涉。
若是当初,她肯定会将末日论大幅宣扬一番,但自从登了一次灰海塔,她便再不会如此;因为她发现一种规律,可能是自然规律或是其它——很多东西,不需要她干涉,也会走向与她所想的完全相同的道路。
这一刻,她感觉到了自身的渺小。
而且,灰海市只是受了伤,等到抢险队把电网重新疏通,她自然还会活过来。但在这样的事发生之前,这座城市又迎来了更严重的灾难——台风。
一场名为“安娜”的超强台风席卷了这座已经瘫痪的城市,把还留在这里的人们推向绝望的深渊。
台风持续了半个月,来得突然走得也快,她从台风开始到结束,都一直呆在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办公室中,像是一尊雕塑,静静地看着这一切,自始自终没合过眼。
这是她感觉自己离怪物最近的一次,她想知道,自己的睡眠极限究竟在哪里,但直到台风结束,她的精神状态都和台风开始时完全一致。
她也是头一次觉得,这十五个日夜简直就是一场笑话。
半个月,说快也快,说慢也慢。期间,除了不需要睡觉,她甚至不需要吃东西喝水,她只是那样看着,豆大的雨珠打在窗户玻璃上,啪嗒作响,仿佛无数无形的手敲打在上面,对她呼喊着救命。但这声音又因为风声时隐时现,因为雨滴之声好歹还有间隙,而风声是从未停止,像一把无限长的琴弓在一把不会断弦的大提琴上一头拉到尾,虽然没有头也没有尾。
虽然她主动睡觉也能入睡,但现在的她,却失去了这样做的必要和意义,这样的睡眠中,既没有梦境,也无法感受到时间流逝,和小寒对于时间立场的描述几乎相同。
“啊……”她叹息一声。
台风“安娜”让整座城市一片狼藉,到处都是连根拔起的大树和垮塌的房屋;不少船只和建筑物的碎片都冲到了岸上,堵塞了公路;放眼望去,生灵涂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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