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太医查看了一番,又嗅了嗅气味,蘸了一滴在手指上品尝,立刻分辨出:“这里头被人加了柴胡和雷公藤,而且分量极微,旁人若查得不仔细,很容易疏忽。”竹息问道:“那么,钮小主身子变差,是否和此药有关?”李太医道:“也有这个可能,因为钮贵人阴虚火旺,不宜用柴胡;再加上雷公藤是治疗风湿的,也不适合钮贵人的病症,并且雷公藤还有大毒,若是长期服用,肾脏必然受损,还有,钮贵人肝气郁结,深宫里的环境叫人郁闷压抑,所以整个人的身子便越来越糟。下官还有事要忙,姑姑还有别的要问吗?”竹息向李太医莞尔一福道:“多谢李太医。”说完,便带了那只药碗送还承乾宫。
我听闻竹息回禀的原由,联想到前不久宫中闹的疟疾,那时候各宫都分发了柴胡和奎宁,若是从柴胡入手,找起凶手来便困难重重,搞不好还会把自己也牵涉进去。宫中用雷公藤的宫人不多,其他人成不了气候,忽略不计,苏麻的风湿痛还要用雷公藤调理,想到此,我便去慈宁宫向苏麻请安:“臣妾参见姑奶奶,姑奶奶万福金安!”苏麻颔首:“德妃小主免礼,赐座。”我道谢后坐在一旁,苏麻对我道:“许久不见德妃小主,小主清减了不少。”我莞尔:“臣妾惭愧,总是为宫中大小事宜操心奔走,故而失了保养,臣妾瞧姑奶奶的气色越发红润了呢!”苏麻笑道:“小嘴儿挺甜。”我和苏麻聊了一会儿,小苏拉过来送药:“奴才叩见德妃娘娘,叩见姑奶奶,姑奶奶万福,娘娘万福。”我颔首:“起来吧。”小苏拉端出那碗药,我端着药碗伺候苏麻喝药,芳若则按之前的计划行事,前去跟踪那个小苏拉,她跟着小苏拉,发觉小苏拉回的并非太医院的去路,觉得古怪,再继续往前。
悄悄跟在他身后,见他踏进了毓庆宫,没过多久又在手中掂量着钱袋,喜滋滋地走出来,那小苏拉觉察到芳若的衣角,立刻撒腿就跑。我回宫后等着芳若带回的消息,芳若回来,附耳说是太子福晋在给钮贵人下毒,我满心疑惑:“这怎么可能?太子福晋为何要给钮贵人下毒?”芳若道:“奴婢亲眼所见,那厮进了毓庆宫,掂量着钱袋,嬉皮笑脸地走出来。”我疑惑:“可是,本宫实在想不到,太子福晋这么做,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?她不是皇上的妃子,再者,钮贵人的病若是追查到了她,她丢了嫡福晋之位不说,戕害嫔妃的罪过,还要牵连其母家,她早晚都是将来的皇后,所以,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?”我和他们思来想去,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,便委托宫人探听太子福晋的去处。
知她在宝华殿为亡故的孩子烧经,她的经文被风吹乱,我碰巧也要进来祈福,便帮她捡起经文,我问她:“钮贵人的安神药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太子福晋惊讶:“德娘娘,您都知道了?”我莞尔:“本宫不知道,但本宫觉察得出,是因为女人的直觉吧。”太子福晋看着铁盆中的焰蝶苦笑:“好一个直觉,娘娘的直觉果然灵验啊。不错,是本宫做的。”我帮她一起烧完了经文,问道:“为何要给钮贵人下毒?”太子福晋恨声道:“为何?因为她杀了本宫的孩儿!所以本宫要慢慢折磨她,给孩儿偿命!她作恶多端,被人下药也是咎由自取!娘娘,此事和您无关,烦请您不必多管闲事,本宫一人做事一人当。”我莞尔:“那好,本宫帮你保密,可是你也要好自为之,不要为了复仇干傻事。”太子福晋匆匆离去。
钮贵人病重,已经卧病在床,只见她皮肤枯黄,脸面和四肢、肚皮臃肿,头发稀疏,十阿哥赶紧跑去侍卫营,让二伯阿灵阿去宫外请了卢依道进宫救治钮贵人,卢依道见了钮贵人的情状,立刻摇头说钮贵人已经时日无多,十阿哥闻言便趴在床沿痛哭,卢依道也无奈离宫。恰巧这日皇上和四阿哥回宫,但他们没进后宫,只在体仁阁考察侍讲的翰林学士。十阿哥坐在河边丢石子,宣嫔带鹦鹉溜弯,碰见十阿哥,上前问道:“十爷,为何在这儿丢石子?有心事吗?”十阿哥趴在宣嫔的怀中啜泣:“额娘她病得好重,太医都说救不了她了!”宣嫔安慰道:“十爷别急,你额娘她必然会长命百岁。这只鹦鹉可乖巧了,来,岱钦,快说十爷吉祥。”萨仁将鹦鹉笼提到十阿哥面前,那绿毛鹦鹉在鹦鹉笼里学舌:“十爷吉祥!十爷吉祥!”十阿哥见鹦鹉憨态可掬,用胳膊擦了擦眼泪,笑了笑。
等十阿哥去了学堂,宣嫔便支走了宫人,独自到病榻前问候:“姐姐,很难受吗?”钮贵人虚弱答道:“是有那么一点,劳妹妹你关心了。”宣嫔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道:“咱们住在一个宫里,做了多年姐妹,相互关心是应该的。”钮贵人叹道:“可惜我这副身子,终归是不中用了,本来我还想等着看老十娶福晋呢,现在看来,我是等不到那天了。”宣嫔莞尔:“活在世上是等不到那天了,可这并不代表您死后见不着儿子娶亲呀。”钮贵人问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莫非,你……!”她一激动,便猛咳嗽。宣嫔忙安抚道:“姐姐,你看看你,这一激动吧,又该难受了,看你受罪,妹妹瞧着都难受啊。”钮贵人瞪大了双眼,想厉声呵斥却没了气力,只能眼见宣嫔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,宣嫔走后没多久,祥嫔和瑞嫔也结伴进来,瑞嫔道:“你我毕竟同一届进宫,所以本宫特来看你临终前的丑态,也让你自己瞧瞧。”祥嫔把一个铜镜对准钮贵人,钮贵人把头一扭,瑞嫔道:“怎么?自己的面貌都不忍直视了吗?来人,去帮钮贵人看清楚。”连翘和另一个宫女闻言,立刻上前把住钮贵人的头,让她正对着镜子,钮贵人看着镜中的自己,连连惊叫。
太医院的人都受太后的左右,故意不把钮贵人的病情告诉皇上。宣嫔拿了钮贵人的落发到南书房面圣,说钮贵人不思悔改,还擅自剪发诅咒,皇上闻言,立刻降旨将钮贵人贬为钮答应。魏珠前去病榻前传旨,因钮贵人不便下床接旨,竟被御前侍卫强行拽起,押在地上,聆听魏珠颂念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承乾宫贵人钮祜禄氏,屡教不善,再掀事端,朕为正宫闱,特降其为答应,其子胤誐颇有天资,然胤誐母多悖逆,现褫夺钮祜禄氏对胤誐的抚养权,改交由永和宫德妃抚养,钮祜禄氏,禁足承乾宫思过,即刻晓谕六宫,以儆效尤,钦此!”魏珠读完圣旨,钮答应勉强叩首接旨:“吾皇,万岁,万岁,万万岁……”钮答应接过圣旨,虚弱地瘫坐在地,哀求道:“公公,嫔妾要见胤誐,求公公通融。”
魏珠朝她一甩尘拂,堆笑道:“永和宫德妃,老实本分,德高望重,十爷跟了她,也能学得更好,十爷去了那儿,必然会跟德妃娘娘学好,小主您不必担心。”说完,便与御前侍卫和太监一起回去,钮答应闻言,如闻霹雳贯耳,胸口一阵郁闷揪疼,哇的一口鲜血喷涌出来。花扇见状,已经慌了神,立刻扶钮答应上床躺好。入夜后,皇上摆驾长春宫,临幸了王常在,一番嬉笑云雨后,皇上即刻便下口谕升王常在为贵人。次日侍寝,王贵人得知钮答应的事,要向皇上求情,皇上扫兴离去。窗外的明月隐在朦胧的夜云里,红得如血,可是一眨眼的功夫,红月又变成白月,柔和的光芒照不到宫墙内的阴影,那阴影漂浮在红墙上,像是踩着花盆底鞋的妃子在寂静无人的甬道里走路,一阵阴风吹进钮答应的寝殿,只听寂静空旷的寝殿里响彻哀怨的女声:“月儿,月儿,月儿……”伴着“咔哒咔哒”的漫步声,钮答应惶恐不安,只见那妃子的透明人影已经穿过屏风,伴着阴风走到了自己床前,钮答应瞪大了双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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